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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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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……”盧湛沈吟道:“是謝中書的侄子謝安謝摩詰?”

“是。”

“你可有出仕?”

姚玉容理直氣壯道:“不曾出仕。”

“嗯, ”聞言,盧湛點了點頭,仿佛沒有看見陳道生被人橫劍於頸上般, 微笑道:“既然如此,你怎可自稱‘微臣’?”

“因為, ”姚玉容的眼睛明亮而坦率的回答道:“在下願為陛下統帥三軍,護衛九江, 雖身未至,但神已往。懇請陛下允準。”

身未至, 神已往?

盧湛原以為謝安是陪著白讓來的。他可以信任白讓, 也可以讚許謝安剛才的怒斥話語,可此刻一聽居然是她而不是白讓請求統帥三軍, 面色頓時古怪了起來。

他看著她,心想這句話的意思不就是說, 雖然我還不是三軍統帥, 但我覺得自己可以是, 因此先以臣下自居, 希望陛下您能讓我變得名正言順?

還有這種要官的操作??

可眼下, 三軍統帥雖然位高權重,卻人人避之不及,在這個節骨眼上,謝安討要這個官職, 是個什麽意思?

盧湛不得不考慮謝溫已經投靠了北周, 準備接過兵權開城投降的可能性。而之前說的那些話語, 或許是怕他逃走之後,無法作為價值連城的投名狀,獻給北周吧?

而眼見著姚玉容年幼力弱,原本就比陳道生矮上那麽一截,卻勉力舉著長劍,此刻手都開始微微顫抖,再加上警告大將軍這麽一會兒也已足夠,不然難免過分。盧湛沈聲道:“你先把劍放下。大將軍國之棟梁,或許考慮不周,但也是一心為國。不可如此無禮以對。”

姚玉容立刻從善如流道:“微臣遵旨。”

反正她之前對於陳道生的針對,對盧湛的詢旨,以及此時的遵命,都不過是為了向皇帝表達忠心——你看,我只忠於你,只聽你的話。

說完後,她放下長劍,卻沒有還給陳道生。而是朝著盧湛緩行幾步,單膝跪地,雙手呈上道:“大殿之上,動劍不祥,微臣懇請陛下收回此劍。”

盧湛頓了頓,神色越發莫測起來。

自謝安出現以來,她做的三件事中,便有兩件正中他的癢處——一是斥退主張逃走遷都之人,二是挫敗了大將軍陳道生唯我獨尊,妄自尊大的跋扈之氣——雖然這兩件事,恰好事主都是同一個人。

如今她這三言兩語的,說得好像他已經任命她為三軍統帥了一樣,左一句微臣,右一句微臣,眼下更是不僅折了大將軍的面子,還順勢將劍呈上。

只要他應下來,就相當於立刻奪了陳道生佩劍上殿的特權。

可惜,若她要以統帥三軍作為交換條件的話,那還是太不值得了。

“劍我暫且收下。”盧湛揮了揮手,便立馬有一位小太監快步上前,接過了姚玉容手中的長劍。“但你說你想要三軍統帥一職,卻是要朕與在場的所有大臣,皆將自身性命系於你一念之間,你不過虛歲十四,可曾負擔得起?”

姚玉容很幹脆道,“負擔不起。”

一時間,大殿之上人皆怔然。就連盧湛都楞了一下。

按照套路來說,這個時候,不正是該袒露決心,立下軍令狀,以證忠心昭昭,萬死不辭的時候麽??

見狀,一名謝家長輩連忙出列呵斥道:“朝堂之上,豈容你如此胡鬧,還不退下!”

這是戶部尚書郎謝良。

在謝家,按輩分,謝安是要叫他一聲伯伯的。

他此刻出聲,反而是一片維護之意。畢竟她劍指大將軍,說來嚴重,但皇帝明顯不打算追究,陳家又是外戚起家,並無根基底蘊,一向被世家所輕蔑,就算想要發難,謝家也能接下來。

可如今國難當頭,她出言討要三軍統帥一職也就罷了,卻又言語輕佻跳脫,豈不是視國家大事如兒戲?

姚玉容明白這一點,卻只能“不識好歹”一次了。

因為她知道,她的年齡限制了太多東西,縱然她鏗鏘有力的說“微臣願意誓死護衛九江安全”,說服力也實在不大。還不如反套路的來一句“這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”。

她只好歉意的看了謝良一眼,無視了他道:“國家興亡,匹夫有責。微臣庸碌之輩,所能負擔的,只有自己和家族好友的命運。微臣雖然年幼,卻不願受城破之苦,喪國之辱,君穎更是身負國仇家恨,因此決心挺身而出,抵禦外辱。

我等不敢言說必勝之信心,唯有死戰之決心。

但如此危急關頭,若人人皆以決心捍衛自己的小家,衛家便是衛國。若以陛下鎮守國門,以武將奮勇殺敵,以文臣輸運後勤,各安其事,各出其力,皆將自身性命握於己手,退敵可期,又何須由不相幹的旁人負擔?”

這時,白讓也上前一步,長跪不起道:“請陛下允準我等出戰!”

看著他們,盧湛沈默半晌,忽然一聲長嘆,“好一個不敢言說必勝之信心,唯有死戰之決心。”

但就在這時,一道女聲忽然響起道:“不可!”

只見清正殿外,一女子竟身披鎧甲,疾步而入。她似乎只聽見了白讓的那句話,而語氣急促道:“我大秦,難道已經不堪至需要舞勺之年的孩子擋在面前了嗎?”

她身無兵器,身後一眾宮女隨行伺候,而殿內一眾大臣皆同時俯首行禮道:“見過皇後。”

皇後?

這就是陳後陳道素?

只見她生的濃眉大眼,並無一般後宮女子該有的嬌柔之氣,反而颯爽英姿,英氣十足。若是換做男裝打扮,只怕比姚玉容的說服力強上很多——只是她一身玄衣銀甲,讓姚玉容頗感眼熟。

玄衣……銀甲……

玄衣……?

她猶豫了半晌,才驀然想起,這不就是前一陣子,她在書院外的茶樓上見到的玄衣少年嗎?

瞧見姚玉容那驚訝的眼神,陳道素微微一怔,知道她已經認出了自己,不免面露一絲尷尬的扭開頭去,朝著秦帝道:“陛下,臣妾自請為您守城!”

盧湛看著她,卻慢慢的搖了搖頭,“一個女人,兩個孩子。”

他站了起來道:“這三軍統帥,你們不能做。”

姚玉容下意識的還想說話,卻聽見秦帝緩緩道:“朕來做。”

她楞楞的看著他,看見盧湛朝著他們微微一笑,“朕要禦駕親征。”

……

這顯然跟原本說好的計劃並不一樣,因此鳳十二一見到姚玉容,張口便問:“怎麽回事?”

“淡定。”姚玉容自己腦子裏也有點捋不順接下來該怎麽辦:“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七八,哪能次次都如願以償?”

鳳十二揚了揚眉毛道:“我還以為你算無遺策呢。”

“別,”姚玉容嘆了口氣道,“算無遺策,一般都容易天妒英才……我只是想做什麽事情,就夠莽而已。”

“那現在怎麽辦?”鳳十二問道:“原本是你成主帥,便可以讓驚蟄阿兄貼身保護你。他熟悉月明樓的殺手套路,應當能護你周全。白家軍奉白讓為主,他又是你的摯友,如此一來,我等則可全力施展開來……但如今歸入秦帝麾下,若是他指揮不當,號令我等白白送死,該是如何?更何況,他身為主帥,又是一國之君,刺殺價值何其之大?”

姚玉容只能道:“刺殺價值雖然大了,但刺殺風險也增加了。皇帝的護衛之多,便是月明樓也難以下手。總之……我會盡量跟在他的身邊,保護秦帝的安全。”

在盧湛決定禦駕親征後,他便命令皇後陳道素代領其兄陳道生之職,坐鎮皇宮。白讓承襲了淮王一位,與姚玉容這個新鮮出爐的中書舍人一起,隨侍皇帝左右。

中書舍人品階不高,卻能跟在皇帝身邊,成為隨侍近臣。

是簡在帝心的心腹,還是不入流的低級文官,皆在皇帝一念之間。

姚玉容便如實相告道,家中兄長還率領著謝家部曲等她成為統帥後並入軍伍。於是盧湛又把謝珰也封為了中書舍人。

如今他們各自返家,就要點起親兵,率眾於皇宮真武門外集合。

鳳十二得到消息後,一身戎裝,帶著麒初二,九春分,狌初九,白立秋,鹿小滿以及巴立夏就趕了過來。

只見他們皆是一身紅衣銀甲,鳳十二卻尤其出挑。

他身形清瘦欣長,高挑柔韌。唇紅齒白,長發束起,英姿颯爽,艷麗的顏色襯的那張俊秀明艷的面容,越發的攝人心魄。

好在他不僅帶來了姚玉容的鎧甲,還帶來了謝溫下令搜集而來的情報——

月明樓的殺手不僅刺殺本事高強,當做斥候、探子、間諜都毫不遜色,算是這個年代的特殊部隊,雖然謝溫這邊的殺手數量和質量都比謝籍那邊遜色不少,但也是內部比較。此刻比起一般的軍士,任務完成的還是十分出色的。

鳳十二轉述情報道:“北周號稱率軍三十萬,但探得情報最多十五萬,三成皆是負責輜重後勤的勞役更夫。且至少有一半軍隊被九江所阻,於江中翻沒,不曾渡河。不過因為長寧、冶德,烏鎮三城皆被占據,消息一時流傳不出。”

“怪不得。”聞言,姚玉容頓時松了口氣道:“我就說他們怎麽可能來的這麽快,這麽多。”

這個世界的地理與上一世的不大一樣,但有一點是一樣的——那就是劃江而治的兩個政權之間,那條江一定是難以逾越的劃分地帶。

在上一世的歷史中,居南的政權就算比北方政權弱小很多,可依憑長江天險,北方政權想要將其吞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

而這一世,南秦選擇九江城作為首都,也是因為九江有著天險該有的防護功效。

之前城內如此慌亂,很大一部分原因,就是人們以為天險已破。

可魏晉之時,曹丕多次征討東吳,卻幾次三番被長江所阻,只得無功班師。沒道理長江能這麽給力的阻人,九江就阻不了啊。

除非北周國勢已對南秦呈碾壓之勢。但南秦國君正是青年銳意之時,政令清明,雖說大將軍宛若一顆□□,可盧湛沒有昏聵之舉,世道穩定,不該有亡國之相才對。

“也就是說,城外的軍隊能打的不過幾萬,且後勤運輸難以保障。既然如此,憑借九江城的城墻,固守幾月問題不大。”想到這裏,姚玉容不由得想起了白讓突然去世的爺爺。

如果不是這些陰謀詭計,憑借那位老將軍戎馬一生的經驗與謀略,擊退敵軍,大概易如反掌。

可是……如果不是因為以他的能力擊退敵軍易如反掌,月明樓大概也不會派出刺客將他刺殺了。

姚玉容遺憾的嘆了口氣,繼續道:“那麽我們的當務之急,恐怕就是先得肅清城內的那些刺客殺手。免得不知道什麽時候,他們就又暴起傷人。”

“那就需要你去與皇帝溝通了。”鳳十二沈聲道:“維護城內治安的是隸屬兵部的兵馬司,沒有使用世家部曲的。皇帝不見得信得過我們,但除了我們,其餘人恐怕也分辨不出哪些人才是月明樓的刺客。”

“唉。”的確。若是她能得到統帥一職,就可以下令讓謝家部曲全城搜捕可疑人士,雖說也不一定名正言順,卻至少理直氣壯啊。“總之,我們先去拜見皇帝,向他謝恩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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